4月1日上午，一场关于一宗故意杀人案疑犯是否要被公诉的听证会在东莞市第二市区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东莞市二检)举行。

　　听证源自一起“孝子弑母”的惨剧：把瘫痪的母亲从德宏州盈江县一个偏远山村背到广东打工的男子杨秀（化名），在孝顺有加、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母亲3年后，因为长期的苦累生活与孤独内敛性格，使得莫大的压力无处发泄，终于在今年1月18日春节前夕的一天晚上突然爆发。砍伤母亲后，杨秀拿剃须刀自杀未果。

　　围绕这起悲剧，心理专家、法学教授、资深公诉人集体讨论，检察院就“对杨秀作何处理更为合适”(是否起诉)、“后续跟进措施如何进行”进行广泛听证。

　　案情 孝子刀砍瘫痪母亲后自杀

　　今年1月18日晚6点，东莞市厚街镇厚街村华得里一简陋的瓦房出租屋发生故意杀人案件，30岁的儿子杨秀持刀将69岁的亲生母亲颈部砍伤，所幸母亲受伤仅为轻伤。

　　警方调查得知，杨秀来自云南偏僻山寨，其母亲瘫痪在床多年。2011年5月，因家中无人照顾，杨秀将母亲背到东莞，只身一人一边到工地打零工一边照顾母亲。近三年来，杨秀一把屎一把尿伺候母亲，孝顺有加。但长期的苦累生活与孤独内敛性格，使得杨秀承受莫大的压力无处发泄，终于在今年1月18日春节前夕的一天晚上突然爆发。砍伤母亲后，杨秀拿剃须刀自杀未果。

　　次日，杨秀还为受伤的母亲擦伤口喂饭，直到领导看到后报警。经鉴定杨秀母亲受伤为轻伤。随后警方以故意杀人罪将杨秀刑拘，检察院未予逮捕，目前杨秀由东莞市公安局厚街分局执行监视居住。警方提交给检察院的起诉意见书认为，杨秀涉嫌故意杀人罪。

　　检察官 冷冰冰地起诉，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对一起故意杀人案审查公开听证并进行微博直播，是东莞市二检的第一次，也是该院开展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及阳光检务工作的一次重要尝试。

　　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有关“相对不起诉”的法律规定，检察院审查案件后，认为嫌疑人确实构成犯罪，但存在情节较轻微或依照刑法规定不需判刑或免除刑罚情形的，可以依法决定不予起诉。在此种条件下，检察院可以决定不起诉，也可以决定起诉。

　　东莞市二检公诉科科长许茂表示，“杨秀案”检察院起诉要做的工作，比不起诉要做的工作更加轻松简单，“因为综合公安机关侦查结果和起诉意见书等审查工作发现，杨秀的行为确实构成故意杀人罪。检察院可直接向法院起诉，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们的工作也不存在任何失误。”

　　不过许茂觉得如果这样冷冰冰地做了这个案子，他们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因为这个案件是家庭内部问题，案件比较特殊。“杨秀的犯罪情节很轻，而且犯罪中止，属于自首；他长期独自照顾瘫痪母亲，产生厌世情绪，事后有悔罪表现，他也表示会一如既往孝顺赡养母亲。如果对杨秀起诉审判了，可能存在较大的争议。”许茂说。

　　综合各方因素，东莞市二检决定依法对杨秀案进行公开审查，组织一场征集多方意见的听证会。出席听证会的有办案警方、杨秀工作处工地的工头、心理专家、社工、资深公诉人、法学教授等等。听证会两大焦点议题为：对杨秀作何处理更为合适(是否起诉)、后续跟进措施如何进行。

　　东莞市二检表示，近期他们会根据听证会意见，再集体讨论决定对杨秀的最终处理结果。

　　各方观点

　　“更重要的是让其早日回归社会”

　　东莞市公安局厚街分局法制室主任蒋旷升：杨秀承受的生活压力常人无法想象

　　作为杨秀案办案单位，在检察院决定不逮捕杨秀后，厚街警方要做的选择是为杨秀办理取保候审(放出来)还是监视居住。因为涉嫌故意杀人，慎重考虑后我们最终选择将其监视居住。

　　逐渐深入了解案情后，我才知道杨秀承受的压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他母亲常年卧床，不能翻身，而且面部没什么表情，话也不多，杨秀一把屎一把尿地独自照顾她三年之久，孝心令人敬佩。

　　对杨秀起诉与否，我尊重检察院意见。如果不起诉杨秀让其回归社会，面临一个风险就是会不会继续伤害他的母亲。我觉得如果社会各方给予足够的帮扶，他继续伤害母亲的可能性很小，那不起诉对他和他母亲都是好事。当然，如果起诉，也可以考虑请求法院依法判其缓刑。

　　东莞市天悦社会工作服务社总干事何欢：更希望他能回归社会，也许是个善良的人

　　我和杨秀沟通过几次，发现他的性格是内敛的，一个内心压抑的人，长期在很差的环境生存，又得不到社会支持时，可能会有过激行为，(杨秀的行为)虽不可原谅，但可以被理解。

　　我和他一起去医院看望他母亲时，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母亲的惊讶与激动，眼神中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看见母亲流泪了，杨秀小心撕下一块纸巾，轻轻拭去母亲泪水，然后将纸巾折成小块，扔到垃圾桶。这些细节，可能说明杨秀是个善良的人，我的立场是更希望他能回归社会，有更多的热心人士去关注他。比如可以帮助他开一个“爱心水果摊”，既可以方便他随时照顾母亲，也能让人们更加方便快捷给他更多帮助。

　　心理咨询专家许慕樵：一些细节可见杨秀对社会秩序的遵守

　　杨秀的犯罪事实是被认定的，司法的目的是消除、阻止、惩罚犯罪，但司法精神也是向弱势群体倾斜的。我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刚才听证会前，何欢过去和他说几句时，他主动把凳子移开，让何欢进去，说完后他又把椅子恢复原位。我理解这些细节是杨秀对社会秩序的遵守，这样的一个人对社会是没有危害性的。

　　因为对未来生活看不到希望，对于杨秀的杀母行为，我也可以理解为他希望他和母亲一起得到解脱。心理学上杨秀的行为属于应激犯罪，是没有预谋的，而且一定是有诱因的，当诱因排除后就不会再发生犯罪。

　　杨秀案不管起诉与否，我觉得杨秀还是要和母亲一起生活下去。另外我关注的是社会最终能提供什么，让他重新顺利融入到正常社会生活中。

　　东莞市人民检察院公诉一科副科长张亚玲：不起诉对杨秀和他母亲都有好处

　　他这个案子非常特殊，发生在家庭内部，犯罪中止、自首等等情形，都符合相对不起诉的范畴。

　　从社会效果上看，不起诉对杨秀和他母亲都有好处。他有悔罪和继续赡养母亲的意愿，他母亲也非常需要他照顾；另一个是对杨秀不起诉对社会民众会产生何种效果，是起到正面引导还是负面影响？只要媒体将这个案件全面客观地报道出去，我相信社会民众对不起诉的决定也是会支持的。

　　东莞理工学院政法学院副教授韩中节：到底是个人出的问题，还是社会出了问题？

　　杨秀案让我想起三年前韩群凤案(常年照顾双胞胎脑瘫儿，最终将两孩子溺死，自杀被救回，犯故意杀人罪获刑五年)。到底是个人出的问题，还是社会出了问题？

　　杨秀犯案，归结于社会安全感缺失最终迫使其走向极端。处理杨秀案需要通过严肃的法律程序确定。但不管是起诉判了还是相对不起诉，我觉得更重要的后续问题就是如何让其早日回归社会，如何救赎他。给钱给物是对其个体层面的简单帮扶，更应该给他融入社会的机会，通过这件事让他知道大家的努力、社会的努力，稍加引导，他的生活应该是另一个样子。

   （编辑：邢曼）